他没有扯谎。谁渡他入法门,便是他的天,他的地,他的道。为报屠族之仇,他甚么都肯。
翌日,一道令人震惊的动静传遍了派内高低,寒朔弟子宁湖衣刚愎自用,罔顾组训,目无长辈,罚入思过峰思过两月,制止任何人探视。
宁湖衣未发一言,乃至连先前的肝火也垂垂停歇,寻不到一丝踪迹了。他面无神采地立着,两眼空洞无神,仿佛周遭统统在他眼中皆是死物,也不知究竟摆了个甚么神情,似能从中窥见人间万千悲喜无常,与他年青的面孔格格不入,让人没出处地心生惊骇。
衣袂无风主动,响若裂帛。锁魂笼直飞而出,以宁湖衣为中间,环抱四周腾转不息。九千颅骨相碰,收回可怖的咔咔声,在阴暗之气的冲撞下,竹支的墙体垂垂剥落,平空而来的阴风似要把草庐连根拔起。
宁湖衣悚然一惊,顷刻复苏过来,面上骇人之相刹时褪去,圆目微睁地望着面前一地狼籍。
寒朔垂首,正毕恭毕敬地领命,听宁湖衣说着说着又绕了回他身上,无妨一愣。
寒朔面露难色,昂首看了宁湖衣一眼,心底浮起一股退怯之意。他动了动嘴,含混支吾了几声,始终说不出半句话来,惹得宁湖衣不耐烦,就要张口斥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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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朔盗汗直下,被血藤周身缭绕的浓烈倒霉迫得跌坐在地,却顾不得其他,啐出口中余血,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挡住团团围在宁湖衣身边蠢蠢欲动的血藤,同时口中吃紧急求:“老祖……老祖不成!您魂体受不住的,不能……不能再……快停下!”
“朔儿。”他道,声音又规复了特有的清冽,乃至带着点欣喜:“禅机寺的菩提成果了。”
十年换一指,打他回原型。他却毫无怨怼,因畴前听闻凡人求道之艰苦无异于登天,仙家刁难磨练层出不穷,这仙师还留他一命,已算好的了。便不断念,再来。
不知畴昔多久,宁湖衣终究有了行动。他垂眸看向寒朔,悄悄看了好久,忽地牵唇笑了一下,恍若东风拂面,何如寒朔双眸紧闭无缘得见,也未曾看到那笑容越笑越深,从嘴角直咧到耳根,清俊的面庞瞬息妖化,七窍中黑气丛生,颊上浮出片片青斑,竟模糊现出尸鬼之相!
因而十年,再十年,又十年。他爬了整整五十年,终得老祖垂怜收他为徒,为他亲拓经脉,带他云游修行。某日讲起过望佚事,惊觉混账如此,竟让他的爱徒受了这么多痛苦,脾气上来,非要归去把天枢峰给铲平了,何如宗门重地,怎能说倒就倒,只得在百里外寻了一小峰拔地而起,炼成独门宝贝相赠于他,便是现在的峰杵。
寒朔盯着他瞳中本身的脸,许是衰颓太久,一时竟觉非常陌生。
宁湖衣抬手,将手掌置于寒朔头顶,如千年前拂顶受其长生心诀普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