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在她怔怔发楞之时,丫环侍书隔着门帘说道:“奶奶,羽林军的都头大人说了,天气已晚,恐赶不上前头驿站留宿,要奶奶马上解缆出发。”
贾探春见本日家人已是不会来了,向着长安深深的望了一眼,便回身扶着侍书的手欲要回到马车上,正在此时,只见一顶小轿远远往这边过来,侍书眼尖,见了小轿便欣喜的说道:“有一顶小轿来了,莫不是家里来人了?”
贾探春收了泪,看着这自小奉侍她的丫头,探春见她脸上冻得发青,便说道:“我们这番离了京,只怕便不能再回了,你何必巴巴的跟着去那苦寒之地。”侍书说道:“我家里老子娘已走了,独一的哥哥只知吃酒打赌,归去又做甚么呢,没得他赌输了钱,把我卖了,我还没地儿哭去呢。”探春说她傻,侍书又道:“我六七岁时便跟了奶奶,这辈子你再叫我去奉侍别人,我是不肯的。”
探春悄悄用手帕擦了眼角的泪,她停于此地,恰是因盼望着能见荣府里的家人最后一面,镇南王府落败后,世人遁藏不及,天然无人前来为水鸿送行,探春情内担忧不已,不知家人在此风头,可否前来相送。
只说世子妃贾探春,此时正端坐在车厢内,她梳了一个妇人髻,因有热孝在身,脸上并不施脂粉,头上钗环全无,上身只穿了一件月红色的绫子袄儿,圣上旨意下得急,他们一应的东西并未曾清算齐备,除了贴身使唤的丫环,不过两三个婆子罢了。眼下恰是数九寒天,探春穿得薄弱,身子冻得瑟瑟颤栗,倒是劈面坐的世子水鸿,身上裹了一件大髦衣裳,正闭目养神。
赵姨娘不允,硬是要探春穿上披衣,她勉强一笑,说道:“你自小养得跟花儿普通,如何能比我,我身子强健,能经得住。”
探春朝着长安的方向望去,这里是生她养她之地,本日一旦去了,只怕平生也再难返来,她立在风头泪了半日的泪,侍书上前低声劝道:“奶奶,想必家里人本日是来不了的,我们还是出发赶路罢。”
再往前行十里便是京效渡口,路旁停了一乘马车,车里坐的恰是镇南王世子水鸿,四下守了羽林军,恰是护送镇南王世子并世子妃往北地去,水鸿幼时因病双腿残疾,平生不能行立,如本年方二十,前头本娶有嫡夫人许氏,进门不过半年便郁郁寡欢而亡,本年遇圣上赐婚,新娶的夫人恰是六品侍郎贾政之女贾探春。
赵姨娘头一回见到水鸿,正要说话时,那帘子已被放了下来,赵姨娘便望着探春哭着说道:“你去罢,好生跟着姑爷过日子,别惦记取家里。”
赵姨娘摸了她的手,见凉浸浸的,又见她穿得薄弱,便脱□上穿的一件鸦青色的披衣于她裹上,探春按住她的手,说道:“姨娘本身穿罢,我不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