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玄在悠远清越的笛声中醒来,入眼是幽林晨雾环绕着杏花,四下不见人影,惟笛声盘曲泛动,宛转婉转地随风飘来。他循声而去,在溪旁的杏花林中见到了斜坐在树枝上吹笛的苏子澈,相视一笑正欲开口,身后忽而传来一片喧闹之声。
天子听他将所冒犯的律法一一说来,心中又恨又怜,道:“既如此,那你是明知故犯,还是先斩后奏?”
苏子澈笑将起来:“陛下活力了?”天子未作答,提笔在奏折上批了几个字。苏子澈心中有愧,笑嘻嘻地凑到兄长身前道:“陛下别气,麟儿晓得错了。”天子还是不睬他,一心只在面前的奏折上。苏子澈讪讪地在兄长脚边跪下,仰开端看着兄长玄衣上的金龙暗纹,低声央告:“麟儿错了,麟儿知罪,三哥别不睬麟儿……”
马踏溪水溅起晶莹的水花,苏子澈在杏花掩映的山道上蓦地回顾,无声地说了句甚么。谢玄沿溪而下,昂首时恰好撞上了他回望的眼睛,隔着羽林军世人,他竟是看懂了子澈的话:他日再聚。
“哥哥!……”苏子澈俄然叫起来,清越的声音听来嘶哑哀痛。
苏子澈正色道:“麟儿年幼,尚不能为陛下分忧,怕本身上朝莫说帮不了陛下,反而给陛下添乱,以是才不去的。”天子被他一本端庄的神采逗笑,无法地点头:“你啊。”
苏子澈惊怔,这当真是重罚了!如果天子对他有半用心疼,罚他一年的俸禄,或是将他斥责一番命他检验也就是了,何至于让他身受捶楚!他忽而想起今晨董良劝他时说的“陛下宠你纵你,几近事事都顺着你”等话,现在想来,果然荒诞得很。
苏子澈看着内侍的手向本身头上伸来,蓦地后退了一步。他夙来不喜寺人,长乐殿服侍他的也多是宫娥侍女,寺人是不准进入内殿的,谁知本日,兄长却命几个内侍来责打他。苏子澈眉心紧蹙,心中只觉钝钝的痛,他本就未曾想到兄长会真的降罪于他,更别说由内侍执刑,恍忽间,他几近开端质疑本身是否昨日醉酒过分,乃至此时大梦未醒,面前各种,皆是梦中幻影。可贰内心格外清楚,这不是梦,这是他最信赖最靠近的兄长赐赉他的奖惩,为了戋戋之事。
董良上前一步假装为苏子澈清算衣衿,附耳道:“皇上见宫门落钥时你仍未归,当即命羽林军来寻你。幸而李巽及时赶到,说你不堪酒力,夜宿竹醉堆栈,又言你迩来连日歇息不好,夜间展转反侧,此次虽是在宫外,却可贵睡得熟了,盼望皇上谅解……”话音一顿,董良俄然长叹,“殿下不满至尊这几日将你囚禁宫中,可陛下夙来宠你纵你,几近事事都顺着你,这份尊荣,倒是连几位皇子也比不得的。殿下……”
苏子澈告饶地望向兄长,只见那年青俊朗的侧脸上没有他熟谙的暖和宠溺,冷厉的线条勾画出九五之尊不成违逆的严肃,他恍忽记起幼年在行宫的日子,太子苏子卿带着他游瀚山,走了好久才登上山顶,山颠之上云雾环绕,苏子卿吟鞭东指,说这天下之大,莫不是他们苏家的。那是苏子澈第一次晓得,甚么是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莫非王臣”。当时的天下事先帝的天下,现在江山易主,面前之人才是独一无二的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