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感觉,凭柳初的朴重脾气,这会子应当还生着气,但走到跟前就愣住了,莫柳初面无神采,对着镜子在卸妆,一只青白的手瘦得骨节清楚,握住一条毛巾,一条条揩脸上的油彩,闻声有人出去,头都不抬一下。
柳初的戏是真大不如畴前,莫青荷是里手,师兄哪儿出错,哪儿不对味他一眼就挑的出来,起先还在内心记取,等着过会子提示他,但听着听着就不记了,太多了。
莫青荷被他缠的没体例,在他脸上捏了一把,笑道:“你这张嘴,怪不得陈先恐怕了你。”
沈培楠一走七八天,莫青荷闲得无聊,每天听完课就喊杭云央和几个梨园行熟悉的朋友来打牌,云央是个最不甘孤单的人,立即呼应师哥的号令,周第宅一时花团锦簇,电话铃响个不断,门口的马路停满了人力车,车夫们冒着雨,等着接各位老板的买卖。
他说完就往外走,杭云央站起来要送他,莫青荷回身接过他手中的香槟杯,把剩的半杯酒一饮而尽,做了个留步的手势,对听差喊道:“筹办车子,去云间戏园。”
伶人一多就免不了要唱戏,莫青荷的朋友都是北平城的红角儿,各有各的戏迷和班子,平时可贵聚到一起,这一下子来了个全。爱听戏的名流们心痒难耐,一个传一个来凑雅集,周第宅的后院阔朗,雨打海棠,弦索相合,名伶妙音,可谓一道乱世热烈景儿。
后院由杭云央主持着正唱一出西厢,缺个张生,恰幸亏场的角儿内里没有唱扇子生的,莫青荷在客堂打牌,杭云央穿戴一身白西装,一手夹着一根极细的烟卷,另一手端着一只香槟杯,点头摆尾的走过来,靠着莫青荷的椅背,笑道:“师哥,今儿柳初是又不来了?”
莫青荷取出五块钱打赏,冲他摇了点头,伴计立马乐开了花,翻开帘子,大声朝里叫着:“您内里请!”
云央还要说话,莫青荷叹了口气,起家把他按在坐椅上:“你替我打,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,我亲身去请一趟柳初。”
莫青荷还没说话,杭云央听完,仰脖一口将香槟喝下一半,轻哼道:“呦,柳初师哥这是甚么意义?每天请,每天不来,是真就忙成如许,还是嫌我们这里侯门酒臭,不屑来相就了?”
说完斜着眼望着莫青荷,青荷不睬他,自顾自盯着牌,将一张九筒从刚垒的长城上划畴昔,挑了个位置啪的一放,道:“别胡说,柳初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听差正靠在门厅,瞧着滴滴答答的细雨打打盹,闻言仓猝送来一条披风给莫青荷系上,又撑起伞,一起送他出了门。
莫青荷坐在汽车后座,把车窗开了一道缝,额头抵着窗玻璃发楞,汽车夫闻声呼呼的风声,转头笑道:“少爷,你关一关窗,把稳雨水冷着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