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造一面将致姚云翁的一函,加个马封,送往驿站;一面将刘仁甫的一函,送人枕头箱内。厨房也开了饭来。二人一同吃过,又复清谈片时,只见家人来报:“二老爷同师爷们都到了,住在西边店里呢。洗完脸,就过来的。”
老残笑道:“这些书我都不要。”那掌柜的道:“另有,另有。那边是《阳宅三要》、《鬼撮脚》、《渊悔子平》,诸子百家,我们小号都是全的。济南省会,那是大处所,不消说,若要说黄河以北,就要算我们小号是第一家大书店了。别的城池里都没有专门的书店,大半在杂货铺里带卖书。统统周遭二三百里,书院里用的《三》、《百》、《千》、《千》、都是在小号里贩得去的,一年要销上万本呢。”老残道:“贵处行销这‘三百千千’,我到没有见过。是部甚么书?如何销得这们多呢?”掌柜的道:“暖!别哄我罢!我看你老很高雅,不能连这个也不晓得。这不是一部书,‘三’是《三字经》,‘百’是《百家姓》,‘千’是《千字文》;那一个‘千’字呢,是《千家诗》。这《千家诗》还算一半是冷货,一年不过销百把部;其他《三》、《百》、《千》,就销的广了。”
老残道:“此事却有个别例。中间一年筹一千二百金,却不消管我如何体例,我能够代画一策,包你境内没有一个盗案;倘有盗案,且能够包你瞬息便获。中间觉得何如?”东造道:“能得先生去为我帮手,我就百拜的感激了。”老残道:“我无庸去,只是教中间个至良极美的法例。”东造道:“中间不去,这法例谁能行呢?”老残道:“正为荐一个行此法例的人。惟此人千万不成怠慢。若怠慢此人,彼必立即便去,去后祸必更烈。
揭起门帘来,只见六合一色,那雪已下的混浑沌沌价白,感觉照的眼睛发胀似的。那下的阶雪已有了七八寸深,走不畴昔了。只要这上房到大门口的一条路,常有人来往,以是不住的扫。那到配房里的一条路已看不前程影,同别处一样的高了。东造叫人赶快铲出一条路来,让老残回房。推开门来,灯已灭了。上房送下一个烛台,两支红烛,取火点起,再想写信,那笔砚竟违背万分,不遵调剂,只好睡了。
老残道:“是个柳小惠家。当年他老迈爷做过我们的漕台,传闻他家保藏的书极多。他刻了一部书,名叫《纳书楹》,都是宋、元板书。我想开一开眼界,不晓得有法能够看得见吗?”掌柜的道:“柳家是俺们这儿第一个大人家,如何不晓得呢!只是这柳小惠柳大人早已归天,他们少爷叫柳凤仪,是个两榜,那一部的主事。传闻他家书多的很,都是用大板箱装着,只怕有好几百箱子呢,堆在个大楼上,永久没有人去问他。有近房柳三爷,是个秀才,常到我们这里来坐坐。我问过他:‘你们家里那些书是些甚么宝贝?可叫我们听听罢咧。’他说:‘我也没有瞥见过是甚么模样。’我说:‘莫非就那么收着不怕蛀虫吗?’”